在很多人的印象中,西夏的概念是黄沙弯刀和强悍的党项武士,这么想也没错,毕竟西夏是在马背上崛起的王朝,也是曾经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凭借小小国土和宋、辽、金这些巨头硬碰硬地掰了近两百年手腕。
可就这么个看似粗犷的政权,却把文绉绉的儒家学说当成了立国之本,对西夏来说,引入汉文化并不是一场文化入侵,这是一场主动战略布局。
西夏历朝历代的君主们非常清楚,打打杀杀成就不了真正的帝国,想要长治久安就必须学会中原更高级的玩法!
儒学治国说明书
自古至今打江山易守江山难,这是每个证券经理者都会碰到的难题,如何管理好自己打下的万里江山,如何将花花世界传承给子孙后代,这才是真正的难题。
对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来说这问题尤其头疼,李元昊开国之时,西夏国情颇为复杂,虽然境内是党项各部落的基本盘,但同时国内还有大量汉人、吐蕃人和回鹘人,各民族风俗习惯大不相同,各种矛盾纷繁交织。
更要命的是党项人自己也不是铁板一块,依然保留着部落联盟的习气,各大酋长都有自己的地盘和人马,虽然在战时这些人是李元昊的帮手,但和平了之后,自然免不了各个部落之间争权夺利。
李元昊心里明白,靠武力压得了一时但压不了一世,征服和杀戮你永远不可能真正让人拧成一股绳,所以此时西夏最需要的是一套能让所有人都认同的社会规则。
只有这样才能重新建立社会秩序,按照李元昊的想法,这套规则必须能说清楚皇帝和臣民是什么关系,中央和地方该怎么分工,用更先进的治理理念来代替过去只认部落首领的旧习惯。
可环顾四周才发现凭借西夏自己的历史和文化压根找不出什么理论依据来,只有在中原流传了上千年的儒家学说,才是为西夏量身定做的治国说明书。
孔子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用简简单单8个字就画出了理想社会的结构图,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本分。
这对急于加强皇权削弱部落势力的李元昊来说正中下怀!于是一场自上而下的文化变革在西夏拉开了序幕。
既然带着极强的政治目的,那西夏学儒学自然也不可能照搬照抄,西夏君主们看中的是儒学里“君权神授”和“大一统”的思想,用这种思想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瓦解部落势力。
通过宣传对皇帝绝对忠诚,也能把原本分散在各个部落酋长手里的权力一点点收归国有,于是西夏开始学着中原王朝的样子,设立中书省、枢密院,开始尝试着用文官系统来管理国家。
对西夏来说,权力运作的方式被彻底改变了,以前是用武力论英雄,部落里最能打的汉子就是部落头领,但现在只有熟读儒家经典的人才有机会进入权力中心。
这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治国要靠脑子,西夏不再是之前松散的部落联盟了,它要做有规矩有秩序的帝国。
如果用现代管理学来看西夏引进儒学,可以看成是创业公司放弃草莽模式,全面引进现代化企业管理制度的改革,目标明确且执行果断。
系统性儒化工程
有了想法之后,西夏统治者们开始想方设法的要把理论变成现实,西夏君主们接纳儒学也绝不停留在嘴上说说,而是从上至下开始了庞大的社会改造工程,把儒家思想一砖一瓦地砌进了王朝根基里。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思想的转变自然也要从娃娃开始,西夏建国不久,李元昊就下令办了“蕃学”和“汉学”,一个西夏字教党项子弟,一个用汉字教汉人。
虽然两所学校使用的语言不同,但教的核心内容却都是翻译过来的儒家经典,甚至还把《孝经》作为儿童门读物。
从这一刻起,不管孩子是什么出身,只要开始识字读书就被强行套入了同一套价值观,到西夏仁宗时期,教育体系更加完备,他不但下令在全国各地办学,还在首都建了“国学”和“太学”,完全仿照了中原最高学府的配置。
史书记载当时的学生有三千多人,这对人口本就不多的西夏来说,规模已经相当可观了。
教育搞起来之后,下一步自然就是怎么用人,过去部落社会靠的是血缘和战功,新帝国自然需要新的标准。
于是西夏并引入了科举制度,对中原来说,通过考试选官已经是老传统了,但这对当时的西夏来说却是颠覆性的改革,直接给了书读得好的普通人一条上升通道,打破了旧部落贵族的权力垄断。
儒生官僚阶层开始在西夏的政坛上出现,这些人跟任何部落都没什么太大关系,满心满眼的都是皇帝和科举制度,这就是皇帝的心腹,西夏统治者靠着这些儒生极大地巩固了中央权力。
搞定了上层建筑之后,下一个任务就是拼尽全力将儒家思想深入到百姓生活之中了,法律就成了最简单有效的武器。
西夏的《天盛律令》就是儒家精神和党项传统的混合体,法典直接把“不孝”列为大罪,法律规定,要是子女敢对长辈“顶嘴辱骂”,长辈就能去告官,情节严重可能被判处绞刑。
把“孝”这种道德要求用法律形式强制执行,这说明在西夏,儒家的伦理纲常已经不是劝人向善的口号,而是维持社会稳定的底线,是谁都不能碰的红线。
在夹缝中求存
西夏统治者之所以选择儒学,除了巩固中央集权之外,还为了如何在严酷的环境中活下去。
西夏能建国是非常不容易的,当时中原三分天下,北有辽和金南有北宋,这都是当时世界上的最强玩家,随便拎出一个,都比西夏人多、钱多、文化底蕴厚。
而西夏偏安一隅,随时都有亡国的可能,既然四周强敌环伺,西夏皇帝每天琢磨的头等大事就是如何活下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或许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
而选择儒学就成了他们的一种外交姿态,当时东亚早就形成了以汉文化为主的儒家文化圈,圈子里的国家虽然也经常打仗,但在文化价值观上用的是一套“通用语”。
这套语言就是儒家思想里关于天下秩序、君臣礼仪和国家交往的规矩,在宋、辽这些老牌强国看来,不懂外交语言的正确就是野蛮人,也没有兴趣跟这种野蛮人坐下来平等对话。
所以西夏人看透了这一点,既然儒家思想是当时的外交规则,那想做一个被承认被尊重的国家就必须主动学习这套国际通用语言,融入文化圈也就成了必然。
于是西夏就开始一边在战场上和宋朝打得你死我活,一边又不断派使团去“虚心求教”。
《宋史》里记载,西夏多次向宋朝请求赐予“九经、唐史”这些儒家核心典籍和政治制度文献,为了让自己的朝廷礼仪显得更“文明”,西夏君主还上书宋朝说“慕中国衣冠”,希望能派些工匠来帮忙改革服饰和音乐。
表面看这种姿态是示弱,其实是高明的政治算计,就是在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邻居,虽然西夏战斗力强悍,但从文明的角度来看,西夏甘愿认汉族为老师,虽然马背上立国,但西夏人并不野蛮,是可以沟通合作的。
这种文化上的主动靠近,为西夏赢得了宝贵的外交空间,它让西夏和宋辽的关系不再只是简单的军事对抗,多了很多周旋的余地。
通过和亲、朝贡和做生意,西夏在大国之间找到了能夹缝求生的空间,也为自己争取到了和平发展的时间。
当西夏使者穿着模仿宋朝样式的官服,用汉文递上国书时,他们就不再是沙漠里来的部落代表,而是懂得游戏规则的玩家了。
此时的儒学反而成了一件得体的外套,不仅提升了西夏的国际形象,更实实在在地保护了它,让它在强邻环伺的夹缝中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结语
回头再看西夏近两百年的历史,其实就是游牧民族为实现自己的帝国梦而做出的一次关键选择。
对西夏来说,儒学不是别人强加的,而是自己主动拿来的一把钥匙。西夏用它打开了中央集权的大门,凝聚了国内的各族人心,也敲开了融入东亚文明圈的大门。
从办学校到开科举,从翻译经书到制定法律,党项人用自己的智慧和决心,把中原的古老学说成功移植到了西北的土地上,还让它开出了独特的花。
虽然西夏最终还是被蒙古铁蹄踏平,但它创造的文明以及在历史转折点上做出的这次深刻选择,都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参考文献:
《宋史·夏国传》
《辽史》
《金史》
《旧唐书·党项传》
《论语》
《孝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