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明远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搜索结果,指尖在办公桌上轻轻敲击。
广核集团...央企...他低声自语,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窗外CBD的霓虹灯映照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这个四十岁的中年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初次求职的毛头小子。
老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同事王志刚端着保温杯晃过来,枸杞在杯底打着旋。
显示器蓝光将张明远的镜片映得发亮:在查点资料。
你说像广核这样的央企,内推机会大不大?你要跳槽?保温杯重重落在桌上,热水溅出几滴。
王志刚压低声音:咱们所里马上要改制了,你现在...
张明远伸手抹掉水渍。
改制两个字像根刺扎在心上。
自从上个月所领导班子调整,所里就流传着要并入某军工集团的消息。
他十五年工龄积累的职称评级,可能就要推倒重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妻子林秀发来语音:明远,妈今天又提起学区房的事...背景音里女儿小蕊正用变调的声音背诵英语课文。
他想起上周家长会,班主任隐晦地提到某些重点中学的硬门槛。
时暴雨突至。
张明远站在研究所门廊下,望着雨水在台阶上砸出密集的水花。
黑色奥迪A6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大学同学周振国保养得宜的脸。
送你一程?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护理剂味道。
周振国袖口的铂金袖扣闪着冷光,那是广核集团五周年纪念款。
车内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
听说你们所改制后要降薪?周振国手指轻点方向盘,我们集团下属研究院正在招学科带头人,正处级待遇。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张明远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
深夜的书房里,打印机吞吐着纸张。
林秀端着热牛奶站在门口:真要辞职?张明远把广核集团的招聘简章按在胸口,纸张被汗水浸出指印。
央企编制,子女教育指标,还有...他突然哽住,想起白天在人事处看到的预改制方案,自己的专业序列可能被归为辅助类岗位。
次日晨会,所长宣布改制过渡期开始时,张明远正用手机查看着广核新员工公寓的VR实景。
三百米外就是重点小学的蓝顶操场。
会议室暖气太足,让他想起奥迪车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温暖。
人事处王姐把他叫到走廊拐角:小张,你交上去的探亲假条...新规定说改制期间暂停一切...她忽然压低声音,我侄女在广核人力资源部,要不要...
中午食堂的番茄炒蛋泛着可疑的橙色。
王志刚把餐盘推过来:听说老周给你递橄榄枝了?油渍在餐巾纸上洇开,像幅抽象地图。
他那年评正高职称,你让出去的论文...暴雨又至时,张明远站在广核大厦玻璃幕墙前。
旋转门里走出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工牌带子在风中翻飞。
他摸出震动手机,屏幕上是林秀发来的照片——女儿举着市三好学生奖状站在贴满补丁的墙前。
雨滴顺着领带滑进衬衫后领。
张明远想起父亲临终时说的话:国企是铁饭碗...老人干枯的手腕上还戴着九十年代国营厂的劳保表。
远处传来研究所下班铃声,和二十年前他第一天报到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打印好的辞职报告在公文包里沙沙作响。
他转身走向地铁站时,广核集团的LEDlogo正好亮起,蓝光刺破雨幕,在积水中碎成无数个摇晃的亮点。
张明远站在地铁站入口处,胸口贴着公文包里那份辞职报告的棱角。
雨丝斜斜地打在广核集团的招聘广告上,国家级科研平台几个字被水珠折射得变形。
他摸出手机,手指悬停在周振国的号码上方,锁屏壁纸却是女儿用红笔圈出的日历——月底就是学区房认购截止日。
地铁通道里刮来带着机油味的风,吹散了西装下摆的雨渍。
他突然拐进洗手间,反锁隔间门后展开那张被揉皱的预改制方案。
辅助类岗位的薪资表格旁,有人用红笔画了个歪扭的箭头指向保卫科薪资栏。
隔板外传来清洁工哼唱的老歌:铁饭碗里米饭香...
广核大厦27层的人事部走廊,盆栽绿萝的叶片蹭过他汗湿的手背。
张工是吧?穿米色套装的HR翻开他的简历,指甲在某处轻轻一叩,您这专业方向和我们第四研究所匹配度只有62%。
落地窗外,研究所的老式水塔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周振国的语音消息在电梯里响起:老张,集团幼儿园今年扩招两个班...背景音里有孩子朗诵英语的声音,和女儿磕磕绊绊的语调微妙地重叠。
电梯镜面映出他西装袖口磨损的线头,以及领带上洗不掉的原子笔印——那是上周指导实习生时蹭上的。
林秀的未接来电累积到第三个时,他正走过广核员工食堂。
玻璃橱窗里,穿白大褂的厨师在给清蒸鱼撒葱丝,不锈钢餐盘摆得像实验室器皿。
他突然想起所里食堂总飘着的油烟味,王志刚总抱怨番茄炒蛋用了催红素。
暴雨中的公交站台,公文包内侧袋的劳保卡硌着肋骨。
那张印着国徽的蓝色卡片,是父亲当年用劳模奖章换来的特殊优待。
手机震动起来,人事处王姐发来撤回的消息,最后一条写着:改制后辅助岗可保留原职称...
幕那端,研究所的苏联式办公楼亮起零星灯火,顶层实验室的紫外线灭菌灯泛着熟悉的蓝光。
张明远摸到包里辞职报告的防水信封,指尖触到另个硬物——女儿昨天偷偷塞进的幸运星,用他废弃的图纸折成。
广核集团是国企还是央企中年人。
张明远站在公交站台的雨棚下,公文包里辞职报告的边角被雨水浸软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广核HR发来的录用通知邮件,附件里员工体检表下面有一行小字:央企编制人员需通过三个月岗位匹配度评估。
他的目光在评估二字上停留许久,耳边又响起HR那句62%匹配度。
雨水顺着站牌流下来,在广核集团站几个字上蜿蜒出细小的河流。
一辆喷涂着核电标志的通勤班车驶过,车窗里闪过几张年轻的面孔,他们胸前崭新的工牌在雨幕中泛着淡蓝色的光。
手机再次震动。
周振国发来定位:今晚部门迎新宴,27层空中餐厅。
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张明远盯着那个表情看了几秒,突然发现父亲那块老式劳保表的秒针停了。
表盘玻璃下,国营厂三十年前颁发的先进工作者烫金字样已经褪成浅金色。
他转身时撞到个穿防护服的广核技术员,对方工牌上堆工所三个字让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
抱歉。
年轻人扶了扶眼镜,袖口露出和他们研究所同款的红外线测温仪。
张明远突然想起上个月所里新来的海归博士,也是用这种设备时嘟囔过央企采购流程比外企还严。
雨越下越大。
路边积水倒映出广核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暖黄的灯光在雨水中扭曲成研究所紫外灭菌灯的形状。
手机相册自动跳出去年的合影,背景里王志刚举着的国家重点实验室铜牌正在改制方案里被列为待重新认证资产。
公文包内侧突然传来纸张撕裂的轻响。
张明远摸到女儿那颗图纸幸运星的尖角,不知何时已经戳破了辞职报告的防水信封。
他想起昨天半夜起来倒水,看见女儿卧室门缝还亮着灯——作业本上画满了广核幼儿园的彩色简笔画,旁边却贴着她亲手做的爸爸是科学家奖状,用的还是所里去年颁发的优秀项目证书封皮。
通道的穿堂风卷着雨丝扑来,广核大厦的LEDlogo在雨中晕染成蓝色的雾。
远处研究所下班铃声准时响起,和二十年前他第一次穿上白大褂时听到的节奏分毫不差。
张明远摸了摸西装内袋,劳保卡和体检通知单叠在一起,隔着衬衣传来相似的体温。
他最终没有按下周振国的通话键。
转身走向地铁站时,广核集团的霓虹灯在他身后亮起,将雨中的水洼染成一片深海般的蓝。
公文包里,辞职报告被幸运星洇湿的一角正缓缓翘起,露出女儿用荧光笔写的一行小字:爸爸在哪里都是最亮的星星。
张明远站在广核大厦的玻璃幕墙前,雨水顺着鬓角流进衣领。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秀发来的语音:明远,妈托人打听到学区房认购要提前了......背景音里女儿小蕊正在背诵英语单词,声音清脆得像玻璃珠落在地板上。
电梯里挤满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工牌吊绳在密闭空间里相互纠缠。
张明远盯着楼层按钮上跳动的数字,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被分割成碎片——广核大厦的电梯内壁用的是特种防爆玻璃,这种材料他上个月刚在研究所的保密项目里见过。
部的空调开得太足。
米色套装的HR推来一杯温水,杯底沉着两粒宁夏枸杞。
您的情况特殊,周处长特意打过招呼。
她的美甲在档案袋上敲出细碎声响,不过技术岗的编制冻结了,如果您考虑行政管理序列......
窗外暴雨如注。
张明远看见自己的影子重叠在广核集团的企业宣传画上,国之重器四个烫金大字正烙在他西装第三颗纽扣的位置。
那枚纽扣是林秀上周才缝好的,线头还留着研究所更衣室消毒水的气味。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所里新来的海归博士发来消息:张工,那个中子通量计算模型您放哪了?紧接着是王志刚的语音:老张!改制方案有变,咱们实验室划归核心技术部门了!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老式紫外灭菌器启动的嗡鸣。
茶水间的电子钟跳转到17:30,广核集团的下班铃声居然是《东方红》的电子合成音。
张明远想起父亲那块劳保表,表带缝隙里永远藏着国营钢厂的特种钢粉。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研究所方向亮起熟悉的蓝光——那是同位素实验室在做夜间校验。
周振国的铂金袖扣在电梯口闪着冷光。
考虑好了吗?他递来的offer上印着防伪水印,幼儿园名额最晚明天确认。
张明远闻到对方身上陌生的古龙水味,混着广核大厦地下室核电站模型特有的聚丙烯塑料气味。
公文包里突然传出纸张撕裂的声音。
女儿那颗幸运星不知何时滚落到档案袋旁,星星尖角上还粘着研究所门禁卡撕下的塑料膜。
张明远摸到内袋里发烫的手机——屏幕上是小蕊刚更新的作文照片:《我的爸爸》,配图是她用研究所废弃蓝图折的纸飞机,机翼上歪歪扭扭写着央企科学家。
暴雨冲刷着大厦外墙的LED屏。
世界500强的蓝色字幕在积水中碎成星芒,倒映出二十年前父亲别在他胸前的厂徽——那上面的齿轮图案,和广核集团logo里的核反应堆剖面惊人地相似。
张明远松开攥着的offer,纸面上留下五个汗湿的指印,正好盖住劳务派遣那行小字。
走廊拐角的绿萝盆栽突然簌簌作响。
穿防护服的技术员抱着堆芯模型匆匆走过,模型底座刻着某所联合研制的钢印。
张明远想起今早出门时,女儿偷偷塞进他口袋的镍币——那是用研究所反应堆退役零件熔铸的纪念币,背面还带着辐射检测时留下的激光编码。
张明远站在广核大厦的人事部门口,手指触及门把手时突然缩回。
金属把手上凝结的水珠顺着纹路滑落,像极了上周实验室里那台老式离心机渗出的冷却液。
手机在西装内袋震动,所里技术科群聊炸出十几条消息,最新一张照片是改制后核心实验室的设备清单,紫外灭菌仪型号旁边用红笔勾了个星号——那是他三年前亲手改造的电路板。
张工?米色套装的HR拉开门,发梢飘来陌生的茉莉香氛味道,周处长说您对幼儿园指标有疑问?她胸牌上劳务派遣管理部的字样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张明远低头整理领带,瞥见自己袖口脱线的部位露出研究所工作服的浅蓝色格子衬里。
茶水间的电子屏正在播放广核宣传片。
当央企担当四个大字出现时,镜头扫过一排核电机组模型——最左侧那个的稳压器外壳上,分明印着他们研究所的缩写钢印。
保温杯里的枸杞突然堵住吸管,发出类似实验室气压阀的嗤响。
周振国的微信在此时切入:入职体检别忘了隐瞒脂肪肝。
配图是广核幼儿园的彩虹跑道,塑胶颗粒的色泽却让张明远想起去年处理的放射性废料固化体。
公文包突然倾斜,女儿折的幸运星滚落到地毯上,展开的纸角露出半截中子通量计算公式——那是他哄孩子睡觉时随手画的草稿。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张高工!穿防护服的技术员迎面撞来,怀里文件散落一地。
拾起的图纸上,某反应堆压力容器的焊缝参数与他们所里去年被否的设计方案分毫不差。
年轻人慌乱掩住文件右下角技术引进的印章,腕间闪过广核特有的一次性防辐射手环。
暴雨拍打着28层的落地窗。
张明远在入职协议上悬笔的瞬间,窗外炸开一道闪电,照亮了研究所方向——老水塔顶端的避雷针还是他们课题组当年用军工材料改装的。
手机自动跳出来电显示,王志刚的大头照在屏保上咧嘴笑着,背后是他们合作研发的辐照装置,此刻正静静躺在改制后的核心资产名录里。
签字笔突然漏墨,蓝色的油渍在劳务派遣四个字上晕开。
张明远摸到口袋里那枚镍币,激光编码的凹凸纹路透过布料硌着指尖。
宣传片恰好放到广核员工合唱企业歌的片段,某个转瞬即逝的镜头里,后排戴劳保眼镜的老工程师,分明是父亲当年在钢厂带的徒弟。
暴雨中的广核大厦像一柄淬了蓝光的剑。
张明远望着电梯镜面里自己泛青的下颌线,领带结不知何时已松垮地歪在锁骨处——这让他想起改制动员会上所长那条褪色的七一表彰领带。
签字笔在劳务合同上洇出个蓝点。
米色套装的HR将印泥推过来时,他看见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和铂金袖扣同样的冷光。
劳务派遣转正最快半年。
她的美甲敲在补充条款第四项,那里用灰体字印着岗位适配期不享受央企子女教育政策。
间忽然传来玻璃碎裂声。
穿防护服的年轻人手忙脚乱擦拭着咖啡渍,胸前工牌翻起一角——照片下方赫然印着某所联合培养。
张明远想起上周在档案室撞见的场景:海归博士正将反应堆图纸塞进印着广核logo的文件袋,见他进来慌得碰倒了同位素样品箱。
张工?周振国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西装第四颗纽扣别着广核十年服务金徽章。
一道闪电劈过,张明远突然看清老同学眼角细密的纹路——和他们研究所紫外灭菌仪外壳的应力裂纹如出一辙。
电梯下行的失重感中,手机相册自动跳出女儿昨天画的彩笔画:戴劳保手套的男人站在核反应堆前,胸前工牌却是研究所的老式磁卡。
图片角落歪歪扭扭写着爸爸的蓝宝石,那是小蕊对他们实验室钴60辐照装置的称呼。
雨幕在旋转门外织成密网。
公文包里突然传来清脆的咔嗒声,父亲那块停走的劳保表不知为何重新走动起来,秒针正划过三十年前钢厂爆炸事故的纪念时刻。
张明远摸到镍币上激光编码的凸起——那是他负责的反应堆退役时,偷偷熔铸给女儿的辐射量纪念币。
广核集团的LED屏切换成新标语:锻造大国重器。
蓝光透过雨伞将他影子钉在地上,影子的左手位置,正对着研究所方向老水塔投来的十字型避雷针阴影。
手机震动起来,改制工作群里跳出所长@全体的消息:核心技术骨干名单公示,他的工号赫然在列。
出租车收音机突然播放起《咱们工人有力量》,司机跟着哼唱时,后视镜上挂着的广核平安符轻轻晃动。
张明远看见符纸背面露出半截钢印——某所安保科的核材料出库章。
雨刮器摆动间隙,挡风玻璃上研究所的老楼若隐若现,顶楼实验室的蓝光正穿透雨幕。
他最终没有按下周振国的通话键。
公文包里,被幸运星压着的辞职报告吸饱水汽,女儿用荧光笔描过的中国科学院抬头发着幽幽绿光。
广核大厦的轮廓在后视镜里融化成一团蓝色光晕,像极了他们实验室里那台昼夜不息的切伦科夫辐射仪。
张明远的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方,广核大厦的玻璃幕墙将他的倒影分割成无数碎片。
公文包里的镍币突然变得滚烫,仿佛要灼穿内衬——那枚用退役反应堆零件熔铸的纪念币,此刻正发出微弱的蜂鸣。
茶水间的电子钟跳转到18:00整,广核集团的《东方红》下班铃刚响起前奏就戛然而止。
走廊应急灯突然亮起红光,穿防护服的技术员们从电梯里涌出,每人左腕都戴着研究所特制的同位素监测手环。
张明远看见领头的年轻人胸牌翻起一角,露出下面研究所核安保科的钢印。
系统演练。
周振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铂金袖扣擦过张明远的手腕,冰得像辐照室的铅玻璃。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女儿作文里爸爸的蓝宝石几个字在蓝光下微微发颤。
暴雨敲打着28层的特种玻璃,奏出和研究所老楼同样的频率。
张明远摸到公文包夹层里的劳保卡,父亲用特种钢粉在背面写的工号正在渗汗的掌心重现。
他突然想起改制方案里被红笔圈出的条款——核心技术成果转化须经原单位备案。
传真机突然吐出纸张,米色套装的HR惊呼一声。
文件抬头印着国资委的浮雕徽标,正文处某所中子通量计算模型的字样被雨水晕开。
张明远嗅到熟悉的铀矿石标本气味,那是广核大厦盆栽土里不可能有的味道。
电梯镜面映出他松开领带的动作,研究所门禁卡的塑料膜从口袋里露出一角。
窗外闪电劈过,照亮马路对面出租车顶灯——京A·核47的车牌号,正是所里合作车队的编号。
司机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晃了晃,露出背面墨迹未干的核心技术骨干确认函。
周振国的手机响起广核定制铃声,混着研究所紫外灭菌器启动的底噪。
张明远转身时,女儿折的幸运星从西装口袋滑落,展开的图纸残角上,央企编制四个字正被某种蓝色液体缓缓蚀穿。
暴雨中的广核logo突然熄灭,研究所方向的蓝光却穿透雨幕,在他脚下投出十字型的光斑。
父亲那块停走的劳保表在公文包深处重新走动起来,秒针划过表盘上国营第一钢厂的铭文,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
张明远站在广核大厦的大厅里,四周光滑的大理石墙面将他的身影折射成无数碎片。
雨伞尖滴落的水珠在大理石地面上晕开,像极了实验室里打翻的示踪剂。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屏幕上弹出两条消息:一条是广核HR发来的入职体检提醒,另一条是所长转发的《核心技术骨干确认函》。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周振国快步走出来,袖口的铂金纽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老张,怎么还在这站着?他拍了拍张明远的肩膀,西装上飘来陌生的古龙水气味,董事长特批,把你的面试改成了视频答辩。
张明远跟着走进电梯,镜面墙壁上映出他西装上的褶皱。
他突然注意到周振国的领带夹——那是广核五周年的纪念品,夹子上刻着微型的核反应堆图案,和他们研究所去年退役的实验堆如出一辙。
28层的会议室里,投影仪已经打开。
视频连线那端坐着三位评委,其中一位的眼镜反射着电脑蓝光,让张明远想起改制小组那位不苟言笑的国资委员。
周振国小声提醒:中间那位是技术中心的刘总,他特别看重项目转化能力。
明远翻开准备好的PPT,第一页就是他主持设计的中子通量监测系统。
当他讲到关键参数时,刘总突然打断:这个模型参数和广核三所的某个项目高度重合啊。
会议室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张明远看到自己汗湿的手印在激光笔上留下了痕迹。
因为三所用的是我们授权的技术。
他从公文包取出文件夹,里面躺着盖有国资委红头的技术备案书,去年签署的联合研发协议,第17条有明确规定。
文件角落有个不起眼的咖啡渍,那是上周王志刚在他办公室讨论改制方案时不小心打翻的。
视频里的刘总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表情。
周振国在桌下踢了踢张明远的皮鞋,用口型说:幼儿园。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广核大厦的备用电源启动,投影仪闪烁了两下,屏幕上的PPT短暂跳回了桌面——张明远瞥见某个文件夹名为某所技术转化评估。
答辩结束时雨已经小了。
人事部的米色套装HR递来一杯热茶,茶杯底部沉着两粒宁夏枸杞。
张工,刘总很欣赏您的专业素养。
她递来平板电脑,不过正式编制需要等三季度...现在只能先签劳务派遣。
屏幕上的合同条款密密麻麻,某行灰色小字写着技术成果归属。
张明远的手机突然震动。
女儿发来语音消息:爸爸,我用你的旧图纸折了架大飞机!背景音里,电视机正播放着广核集团的宣传片,熟悉的解说词传来:...央企担当,打造大国重器...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穿防护服的年轻人抱着文件跑过,几张图纸飘落在地。
张明远弯腰帮忙拾起时,看见了右上角熟悉的编号——那是他们研究所保密柜里的反应堆设计图,边缘还留着档案室紫外线消毒时留下的褪色痕迹。
周振国在电梯口招手:老张,我带你去看看员工宿舍。
他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某条未读消息:...某所改制后核心资料已...
雨后的街道上,广核大厦的LED屏开始播放晚间的企业宣传片。
张明远站在公交站台,看着车窗映出的自己——西装领口别着研究所的旧工牌,塑料外壳在霓虹灯下泛着淡蓝色的光。
公文包里,那份劳务派遣合同压着女儿折的纸飞机,机翼上用荧光笔写着爸爸的办公室。
远处研究所的老楼亮着灯,同位素实验室的蓝光穿透夜雾。
张明远摸到口袋里那枚镍币,激光编码的凸起硌着他的指尖。
手机震动起来,改制工作群里跳出新消息:核心技术岗的名单正在公示,他的照片旁边标着醒目的红星。
公交进站时,广核大厦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有研究所方向的蓝光依然稳定地亮着,像极了父亲那块老式劳保表的夜光指针。
张明远收回迈向公交车的脚,转身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最终与研究所老楼的阴影融为一体。
广核集团是国企还是央企?王志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背景音里研究所的报警器正在尖锐鸣叫。
张明远站在广核大厦前厅的巨型logo下,抬头望着玻璃幕墙上扭曲的自己。
公文包里躺着两份文件——广核的劳务派遣合同和研究所的核心技术岗聘书,像两块烧红的铁板隔着一层薄纸互相灼烧。
电梯里走出两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他们防护服袖口露出的内衬布料让张明远瞳孔骤缩。
那是研究所特供的防辐射面料,领口会有道不起眼的蓝线。
其中一人拎着的公文包拉链上,还挂着小蕊去年送他的辐照监测仪钥匙扣。
老张?周振国从旋转门快步走来,铂金袖扣在制服袖口闪烁,入职手续都办妥了?他的目光扫过张明远鼓胀的公文包,落在露出半截的文件袋上——那是研究所保密处的专用牛皮纸袋,封口火漆印还完整保持着。
大厦广播突然响起:请堆工所张明远工程师速到A3会议室。
电子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三遍,张明远看见前台接待员胸牌的挂绳突然绷直——那分明是研究所门禁卡的防伪纤维材质。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雨滴在玻璃幕墙上划出诡异的轨迹。
张明远摸到口袋里女儿塞的镍币正在发烫,背面的激光编码透过布料在掌心烙下灼痕。
远处研究所的水塔亮起应急灯,蓝光穿透雨幕,在大理石地面投出放射性物质标志的形状。
其实改制后...周振国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张明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广核宣传屏上的央企担当字幕正在雪花噪点中扭曲,变成某所联合研发的模糊字迹。
电梯指示灯突然全部变红,警报声中,穿防护服的技术员们从安全通道涌出。
张明远看见他们左手腕上戴着研究所特制的同位素监测环,此刻正同步闪烁着超标的红光。
公文包里的镍币突然发出蜂鸣,劳保表在夹层深处开始疯狂走字。
张明远转身时,广核大厦的玻璃幕墙映出无数个他的倒影——每个影子胸口都别着不同的工牌,最终定格在父亲那枚锈迹斑斑的国营厂徽上。
暴雨中的霓虹将水洼染成幽蓝。
张明远站在十字路口,左边是通往广核员工公寓的柏油路,右边研究所老楼的苏联式尖顶在闪电中时隐时现。
女儿折的纸飞机从公文包滑落,在积水中缓缓展开——那是用改制方案文件折的,背面用荧光笔画满了星星。
张明远站在广核集团的LOGO墙前,蓝色背光灯将他的影子拓印在磨砂玻璃上,像一张待裁剪的证件照。
手机屏幕亮起,女儿发来语音:爸爸,今天老师问广核集团是国企还是央企...背景音里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未给孩子讲过单位性质的区别。
电梯里挤满讨论KPI的年轻人。
张工好!有人认出他,工牌吊绳上挂着广核吉祥物核宝——这个卡通形象的微笑弧度,和他们研究所退役反应堆的剖面图惊人地相似。
张明远点点头,西装第三颗纽扣又松了,露出里面研究所制服的蓝色格子衬里。
周振国在27层等他,铂金袖扣换成了广核十周年纪念款。
劳务派遣转正流程走完了。
他推来的文件夹里夹着幼儿园入园协议,最后一页用灰色小字印着须提供三年内央企编制证明。
张明远摸到口袋里发烫的镍币,那是用研究所反应堆零件熔铸的纪念品,此刻正隔着衣料烙着他的肋骨。
茶水间的电子屏突然跳转新闻:某军工研究所改制完成。
画面闪过同位素实验室的蓝光,王志刚戴着新发的核心技术岗胸卡冲镜头傻笑。
张明远想起昨天收到的保密协议——那份盖着国资委红章的文件,要求他承诺永不泄露原单位技术细节。
暴雨又至时,他站在广核大厦落地窗前。
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迷宫般的纹路,映出自己分裂的倒影:一个穿着崭新工牌西装,一个套着研究所褪色的白大褂。
手机震动,改制工作群弹出消息:请原技术骨干速回所移交资料,配图是那台他改造过的紫外灭菌仪,此刻正亮着代表设备异常的红色指示灯。
张高工?米色套装的HR递来热咖啡,杯底沉着两粒宁夏枸杞,您的转正材料需要补签技术成果归属条款。
她无名指上的婚戒反着冷光,戒圈内侧刻着某军工集团的LOGO。
张明远看见文件附件里熟悉的公式——那是女儿昨晚作业本上出现的微分方程,只不过变量换成了广核的堆芯参数。
他突然走向消防通道,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研究所老楼特有的回响。
通道墙上的应急灯罩着铅玻璃,和他们实验室用的屏蔽材料是同一批号。
负二层停车场,穿防护服的技术员正在装卸铅箱,箱体钢印某所2018的字样在车灯下一闪而过。
周振国的奥迪A6缓缓靠近,真皮座椅散发着熟悉的皮革护理剂味道。
其实...他袖口的铂金扣子松了,你让给我那篇核心期刊,当年评的是集团引进人才指标。
后备箱里,广核幼儿园的彩虹跑道模型压着半张研究所门禁卡。
暴雨中的公交站台,女儿折的纸飞机在积水里缓缓展开。
荧光笔画的星星之间,歪歪扭扭写着课堂笔记:国企是国家的孩子,央企是国家的栋梁。
张明远摸出那枚滚烫的镍币,激光编码在雨水中浮现出父亲临终前写在他掌心的数字——那是九十年代国营厂的工号,也是现在广核大厦安保系统的最高权限密码。
研究所的下班铃声穿透雨幕传来,和二十年前一样准点。
张明远转身时,广核集团的LED屏正切换到新标语:传承国企精神,铸就央企担当。
蓝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马路对面,与水塔投下的十字型阴影完美重叠。
公文包里,劳务合同与技术岗聘书同时震动起来,像两块因临界质量而颤抖的铀燃料棒。
张明远低头看着那双被雨水浸湿的皮鞋,鞋尖上沾着从广核大厦带出来的碎纸屑——那是他刚才撕毁的劳务合同残片。
手机在口袋里不断震动,周振国的第七个未接来电图标上已经凝了水珠。
地铁通道里有穿堂风呼啸而过,吹散了西装上的广核大厦香氛气味。
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父亲把他送进大学校门时说的那句话:记住你工装上的国徽比工资条重要。
老劳保表的表链在父亲腕上留下的晒痕,此刻竟在自己手腕相同位置隐隐发烫。
滴——刷卡闸机响起警报。
张明远摸出那张研究所门禁卡,磁条已经被广核人事部的读卡器消磁。
穿防护服的安检员快步走来,胸口别着的辐射剂量计和他们实验室的型号一模一样。
张工?安检员的口罩滑下半截,露出研究所实习生小赵的脸,改制后保卫科归并到...他的视线落在张明远鼓胀的公文包上,那里露出半截广核幼儿园的彩虹跑道宣传册。
通道广告屏突然切换画面。
国资委主任正在某央企调研,背景里闪过他们研究所那台老式离心机。
解说的女声说着推动国企改革向纵深发展,字幕却打出某军工院所核心技术流失调查的滚动条。
张明远攥紧那枚发烫的镍币。
硬币边缘的激光编码在昏暗灯光下投出细小的光斑,在墙面组成父亲临终前写在他掌心的六位数——既是老钢厂工号,也是研究所主控室的应急密码。
地铁进站带起的风掀开他的西装下摆。
内衬口袋里,女儿用蓝图折的纸飞机露出尖角,机翼上荧光笔写的央企科学家正在褪色。
车窗外广告牌亮起广核集团的深海蓝,将车厢里每个人疲惫的脸都映得像反应堆乏燃料。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邮件。
改制后的研究所新域名叫@cnsnministate.cn,后缀让他想起大学政治课本上的全民所有制。
附件里核心技术岗的聘书扫描件上,国资委公章旁边还有个淡蓝色墨迹——和他们实验室钴60辐照装置的指示灯同色。
下一站:核工业园。
电子报站音里混着熟悉的电流杂音,和研究所老楼的广播系统如出一辙。
张明远看见对面车窗映出三个自己:穿广核制服的,套研究所白大褂的,以及——令他瞳孔骤缩——穿着父亲那件洗得发白的国营厂工装的。
公文包突然传出纸张碳化的脆响。
被幸运星压着的辞职报告正在自发泛黄,女儿用荧光笔画的星星却越来越亮,在昏暗车厢里照出聘书上那行小字:双重劳动关系属于改制期特殊政策。
隧道灯光在车窗上拉出蓝色轨迹,像极了父亲劳保表盘上的夜光刻度。
张明远摸到内袋里两张并列的工卡,广核的智能芯片正被研究所老式磁条的磁场干扰得微微震动。
出站时暴雨初歇。
积水中漂浮着广核集团的宣传单页,世界500强的字样正被某种蓝色液体溶解。
远处研究所的水塔亮着紫外线灯,在夜雾中勾出放射性物质的三角标志。
张明远站在分叉路口。
左转是广核员工公寓的玻璃幕墙,右转通向研究所苏联式老楼的尖顶。
公文包里的镍币突然冷却下来,背面的激光编码在月光下清晰可辨:19980701——既是国营厂改制日,也是父亲加入共产党的纪念日。
手机在这时亮起。
女儿发来视频请求,背景里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联播》:...推动央企与地方国企战略性重组...小蕊举起作业本,上面贴着她用广核宣传册和研究所蓝图拼贴的剪报:爸爸的单位叫什么?路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只有两张工卡在同时发光,广核的电子芯片亮着蓝光,研究所的磁条泛着红光,在地上投出纠缠的影子。
张明远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还留着广核大厦中央空调的冷凝水。
他最终右转走向研究所方向时,广核集团的LED屏突然播放起企业宣传片。
解说的男声说着薪火相传,画面却是他们实验室的紫外线灭菌仪在工作,右下角闪过某位穿劳保服的老工人——袖口露出的国营厂徽章正在反光。
雨后的梧桐叶上滴下水珠。
张明远听见身后传来奥迪A6的引擎声,但没有回头。
公文包里,女儿折的纸飞机突然自动展开,露出用荧光笔修改过的标题:《我的爸爸是国企和央企的总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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